盛夏祭时 [5]

5.


在隆冬,人们冒雪出门,寻求着白雪之下浮现的第一抹绿色,他们欢庆采集到的绿意,举行宴会来庆祝春天的第一丝讯号,春沐之祈,在大陆别的地方也许名称有所出入,但仪式都是不变的。春天之后就是最漫长而充满活力的盛夏,人人喜欢盛夏,人人祈求春天。


但白城除外。它总是例外。


拉莫斯其实是很喜欢盛夏的。那种好像不要钱一样的阳光,漫长的无聊的白日,有很多时间可以消磨,好像总可以无所事事。就像当年的沙城,但他到[银河]之后,就再也没有怀念过存留在他记忆里的,轰轰烈烈的夏天。


劳尔成为盛夏祭时祭品的那个夏天,卡西接任最静默者的那个夏天,他记得似乎很漫长,祭祀的程序他早已强迫自己忘掉了,可是他想他死都不会忘记,他第一次见过也是唯一一次见到的胜景,那真的可以被称之为胜景,浩浩荡荡,铺天盖地。

[荆棘王冠]第一次完全浸染上属于卡西的宇宙星河般的无尽幽蓝,仍然没有人欢呼,没有人乱动,好像在静默中连时间都静止了,风停止流动,他不敢抬头看看将要发生什么,从绝对静止里,他慢慢听见一种极其奇异的声音,本来非常微弱,他不确定,如同某种弦之间的相互摩擦,像是从他的脚下传出来又好像无处不在,那声音越来越强越来越强,最后他的耳朵里充斥着这些金属嗡鸣般的振翅声。高耸无匹的神山伯纳乌仿佛顷刻间又拔高了上千米。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叫做[角银鸟]的生物。


美丽的血红的眼睛,是这副雪白身体上唯一不同的色彩,唯一的,会令他害怕的白色。


白城的二阶静默者害怕白色,天大的笑话。但拉莫斯从心底害怕这种白色,圣洁的银白,干净的纯白,死亡的惨白,都不是,它们的白色接近空洞,他知道白城血液里流淌着最危险的液体,其他城邦奉行统治,奉行权力,奉行至高无上的地位,白城不信仰这些,它不要纸醉金迷万人膜拜,尽管它的表象看起来就是如此。

它只要死亡,只要死亡,杀戮和抹除,是达成死亡的一种手段,就像那么多种的白色,它最后的目的就是[角银鸟]身上的白,最至高无上的白色,疯狂到在把世界抹成白色之后连自己的存在都要除去的白色。

消除包括连同自己在内的一切,这是白城的真谛,是每一代人为之付出无限鲜血的宏大目标,不在乎统治,因为连统治者都不会存在。


削去山脉,填平谷底,蒸发河流,燃烧森林,什么都不剩下。


它们结成繁复精美的鸟阵,庞大得看不见尽头,它们旋转着上升,此刻从高台上的新任最静默者开始,他们双膝落地,笔直的跪着,跪着仰望。

皇族贵胄,乞丐平民,城池里百万人同时跪下,整座白城双膝跪地,仰视着越来越高,盘旋飞起的鸟阵。没有鸣叫,振翅的声音,无数旋转着的金属的刀片,切割空气。


越来越高,到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到精神力无法感受到的地方,越过青天碧落,一直到太阳上面,


越来越高。


他们依然跪着,就像银白女神从神域走出来,开始向人间她的子民施舍恩赐一样,第一片雪花无声地落下来,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

漫天大雪。覆盖伯纳乌,覆盖[银河],覆盖白荒原和大河[丝莱沃瑞瓦],覆盖紫色戈壁,连加泰罗尼亚山脉和花城都能看见洁白的雪花,尽管整个大陆的盛夏依旧。

一个讯号,闪电间就会传遍大陆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尽头。那是昭告,昭告每一个活着的生物,每一片高耸的山脉,每一块沉寂的土地,每一条跃动的流水。昭告属于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昭告圣洁或是肮脏的一切,


先王已死,新王万代。


白城的盛夏就此结束,暴风雪会弥漫接下来的一个十年,然后他们才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尽管在大陆的其它地方,盛夏依旧。


这个盛夏,他将要跪在高台上吗?他将跪下凝望再一次的庞大鸟阵吗?[荆棘王冠]直到骨髓的疼痛要缠上他的手臂吗?它将被浸染上熔金的色彩吗?


那些鸟儿从哪来?为谁结成鸟阵?


最静默者,白城的最静默者,最后的真谛是自我毁灭,他将要吗?他也会吗?


阳光还炽烈,拉莫斯望着卡西的宫殿,他居然忍不住颤抖起来。




如果,献祭的不只是你,还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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