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白] 报君黄金台上意

三、遇刺(上)


齐王世子人如衣装,连呼吸都不带多少温度,说出口的词句却轻薄无比。大概那话说给任一个世家小姐听都能让其人心旌摇曳,但李白听在耳里,只觉得一层一层的寒凉叠在心里,逼得他几乎冷笑出来。

他竟不知自己是大唐的天子,还是秦楼楚馆里的小倌————大约于现在的齐王世子而言,也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失了权,不得不————没了三十万玄甲,难道叫护卫京畿的十万禁军去守边疆,还是调江南的翎卫往西去?


“朕昨日也得人这样称赞过,世子和那登徒子想来有缘。”他面子上神色不变,反而含笑低声回应,话语里不轻不重地带着刺,韩信站直身子望了他一眼,只看出眼眸深处的一点怒意。

“臣僭越。”他笑着半低下头请罪,仍是一手牵住缰绳,先请天子上马,随后自己重又翻身上了马背,紧勒着嚼子,竟是与皇帝并肩而行,落在后头的一干臣子未曾听见两人先前附耳说了什么,只觉得君臣相得,十分亲密,也无人出声训诫世子的不敬之举,唯有当朝丞相脸色微沉。


韩信控着龙驹小步地走,身侧帝王座下神骏是他父王先年从匈奴带回来的良种所生,从头至蹄无一根杂毛,纯白地耀眼,更衬得他皮相出尘。

皇帝眼里蓝色因为怒意而明亮一分,他如今正处于少年到青年的转变中,个子虽然抽条,到底还是是矮了韩信不少的,即便皇家的饮食起居也不能让他多长些肉,甚至因为发育的缘故,更加纤瘦利落了。


还是太年轻了。

不光朝中臣子,韩信自己也是抱着这样想法的。

况且刚刚城门惊马一事,皇帝尚未开口,丞相就上前质问于他,而皇帝竟亦不觉得他失礼,狄仁杰昔为太子太傅,如今更是帝师,皇帝在东宫时就已经事事听从他,看现下情景,大约丞相已经掌握了新皇。


少年登基,心计全无。


也只剩下这副皮相了。


马蹄在大块平整青石板上敲出清脆声音,此次迎接开大明宫丹凤门正门,走朱雀大道直至朱雀门,街道打扫戒严,但仍许可百姓观礼一睹天颜,

虽有禁军手执长戟维持秩序,百姓中的窃窃私语也越来越多。

皇帝做太子的时候秉着中庸藏拙的原则,极少抛头露面,一应事务不过经狄仁杰之手,有些外省的官甚至是从未见过其面的,李景仪虽对东宫之事从不过问,想的也是至少等太子十七岁后再着意教导政事,谁知世事无常,山陵崩日,十五登位。

全长安的百姓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到新帝,这位新皇当然是传奇的,上天托付流星送子,如今得见天颜,竟不知该如何说。


那实在是一副…………太好的面容。

那面孔自然和胡人扯不上关系,又偏偏有一双碧蓝的眼睛,最好的是竟能不叫人觉得男生女相一股媚,反而显得男儿的英气和出挑,少年人眉宇里特有的生气,令人不禁想象当他真正长大了以后该是如何的一个男人。

大唐风气包容开放,长安城日日都可见到不少胡人,蓝色瞳孔不稀见,却再没有过这样明烈通透的颜色,哪一种蓝草也提炼不得,哪一家染坊也染不出的好颜色,

层层叠叠变幻的明艳。


顾上寒记得以前父亲走西域收了块极品蓝宝,后来贡了上,现在想想大概那也是比不上,他家清心阁做了近百年宝石生意,竟也不能找出能与之相比的。


百姓里有这样想法的不少,

却也有另一种声音,汉人血统怎会有异色瞳孔,即便神仙也不该,要么那是血脉不纯杂了胡人,要么————便是妖邪降世!

这声音仿佛被人刻意引导着,本来是微不足道的,竟越传越开,此等大不敬言语落入禁军耳中,立时便要动手拿人,但这样说的不止一人,瞬间那音浪又传开去,本来安稳的场面立刻变得有些骚动。

韩信一身气息内敛,端正了面色,李白停下马儿的步子,人群里的暗流涌动已经引起了皇帝与臣子的警惕,羽林卫正把他们护在正中,自然,新皇初登基,年纪又轻————



羽箭破空!



“妖孽践祚!”


陡然爆发的一声大吼,把先前的暗流涌动都掀开了盖子,人群中原本打扮成寻常百姓的几十名死士直接跃起,借着第一波的箭雨冲进羽林卫之中。

羽林卫铠甲坚固,并未完全为羽箭所伤,但已经失了先机,无法集结阵型,一旦分开就会给人以可乘之机,韩信沉默着,场中之人不过是杂鱼,真正要对皇帝下手的人还未出现。


顾上寒尚在惊愕之中,却发现自己今日带出来的小厮立哥走离了他身边,人群避之不及的刀光剑影,他却偏往那里去。他刚开口呵斥立哥回来,却发现那外门奴才露出个极阴沉的笑容,一跃而起,直直朝皇帝袭去。


顾上寒眼前几乎浮上一片黑影,

他竟不知道一个奴才能有这样好的功夫,怕是五个他家里的武学师傅都比不及,可这和他有什么干系,外门的奴才,是要去行刺皇帝的逆贼。

清心阁财势阔大,观礼自然能选个好位置,离皇帝也近些————却是因为这个,成了葬送顾家九族的催命符,他顾家何辜?


立哥来得太快,兔起鹘落,他从皇帝身后暴起,韩信刚刚注意,他便把手里瓶中之物尽数倾倒。腥膻的血气扑面而来,一闻便知是什么猪狗的秽血————竟真的是把当朝皇帝当成什么妖物!

一点愠怒从他心底升起来,更多的是对于有人敢挑衅他的怒意————这桩事情出自哪位人物之手,他已经想得很明白。

哪怕今日让皇帝衣角沾上一滴血点子,他自己也就不如撤了这王爵不用做了。韩信一抖披风,似乎是灌注了内功,尽数挡下那片秽物,立哥却已经趁着这电光石火的一刻,纵身到了皇帝面前。


他把那张面孔看的不能再清楚————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正直视着他,似乎带了一点怜悯。


评论(6)
热度(93)

© 上穹碧落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