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风] 西出记
02.
“督主。”马进良走到雨化田身侧一步远地地方恭恭敬敬地行礼，奉上密封完好的铜管，“燕子传信。”
他那只瞳孔怪异的眸子隐在阴影里，风帆鼓得很满，巨大的战船缓缓行进，站在甲板上察觉不到丝毫晃动。雨化田手虚虚扶在船舷上，目光落在很远的某一处，江风把他墨色披风上的莲花纹路吹得仿若活物，雨督主眼尾长挑姿态骄傲，单论一双眼睛，装扮是像极了宫里的贵妃娘娘，但雨化田又自有不一样的出尘气质。
“燕子？”他语调沉了些，“这是第几日？”
马进良知道督主想问什么，“按规矩，信该在昨日到的，但鸽子也是刚刚飞到，的确是咱们西厂的血玉鸽子，没有假，也许是燕子遇到了什么情况耽搁了。”
雨化田默然从袖中取出瓷瓶，拔开封口，把那铜管的一头在瓷瓶里的清澈液体里浸了浸，隔着丝帕拧开铜管，倒出来一个薄薄纸卷，是西厂特制的霜盐纸。
流沙。
只有两个字，墨色沉黑，一笔兰叶撇的笔锋说不出的优美。
马进良看雨化田的脸色，却没有一丝一毫松动的迹象，雨化田多看了两眼，快步走回船舱，新沏好的明前龙井尚有滚烫的水温，他把那纸卷抛在茶盏中，纸立时化去，一点墨迹在茶水中洇开，牵扯出千丝万缕的形状，很快又落到杯底。
“督主？”纵然在雨化田身边呆的时日最长，马进良此刻也猜不透雨化田在想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出声，
“去流波山。”雨化田甚少用这样沉郁的声音说话，他随即便提高了音调，“立刻去流波山！”
“喂，这个人怎么办？”顾少棠踢了一脚躺在客栈房间地板上昏迷不醒的人，风里刀坐在箱子上磕了一地的瓜子壳，眼神迷茫，一看就知道没听见她的话。
“风里刀，我问你这个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扔在这，我们又不能杀他，这里还是官府的地界，不进大漠就不能轻举妄动。”他轻描淡写地说，嘴里一直都没闲着，往外吐瓜子壳，
“这是官府跟踪谁的人？”顾少棠冷不丁地问，“当然是…………”风里刀话说了一半猛地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是官府的人？”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啊…………我看他这个目光如电气度不凡不乏稳重必定不是平民百姓所以我猜他是官府的人。”
“他跟踪我们。”顾少棠冷哼了一声，理都没理风里刀的胡话，
“是…………”风里刀支吾了一声，“这追兵和我们素不相识的…………”
“那别管了，我们走，进了大漠什么追兵都没用。”顾少棠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去龙门。”
“哎你等等。”风里刀在她身后喊，“我…………我想再等几日。”
“等什么？”顾少棠皱眉，
“等追兵。”
“有追兵？不对，风里刀你他妈的被下了药吗？奶奶的等到了追兵他们还用追吗！”顾少棠被风里刀的话一惊，差点一掌拍散了门板。
“那个自然…………是，是等不到最好，等到了也不晚，怕就怕在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是追你的。”这次顾少棠的语气肯定得很。
“啊那个…………就等三日，一日不多一日不少，三日后我一定出发。”风里刀顾左右而言他，顾少棠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最后心一横点了头。“姑奶奶脑袋被门板夹了才答应你！”
“你说清楚，是官府哪一路人要追你？”
“这个…………江湖恩怨无缘无由，我怎么知道是得罪了哪里的官府。”
“少他妈拿你的嘴蒙人，朝廷跟你一个江湖骗子有个屁的恩怨。”
“这你倒要去问朝廷。”
“风里刀你装什么大头蒜，说不说，不说姑奶奶把你打晕了现在就扛到龙门。”
顾少棠虽然说的气势汹汹，但心里其实并没有底，她认识风里刀的时间很不短了，而风里刀真正想瞒的事情，她自认没那个本事问出来。
“少棠，”风里刀不再胡言乱语了，他直起身子拍干净手上的瓜子壳，缓缓的问，“你说这世上什么人最好骗又最不好骗？”
顾少棠看他一脸认真，以为这人将吐露真言，还愣着摇了摇头。
“熟人。”
“……………………”
淇水岸边有小小一座流苏县城，紧贴山脚，八百里流波山寒枝峰在云雾间若隐若现，此地十日倒有八日下雨，永远是湿润绵密气息，雨化田站在船首，手里一张霜盐纸，已经被空气里的潮意沾染地化开一些。
“就在这里吧。”
“是，督主。”
一个时辰后，两袭黑衣，白马绝尘，沿官道一路向西飞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