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风] 西出记

03.

风里刀起得很早,天上还挂着星,靠近大漠的地界,自然要比中原繁华烟花地要清爽,一颗颗看得清楚。夜里露重,兼有凉意。他洗漱干净后拿笤帚把地扫了,打盆水连床架都揩抹一遍,才换下身上穿了有几日的旧衣,找出一件半新素白布衫。泡一壶茶,推开窗子,坐在桌旁看街。

街自然没什么好看,流沙小城,若不是边陲地方人烟稀少,被称作城都很困难,一条东西一条南北两条官道把区域划分成很规整的十字,客栈建在十字交汇的地方,风里刀房间临街,可以隐约看见城门。此刻万籁俱寂,街道上人烟具无,只是自己一通忙活之后天将欲晓,隐隐一线嫣红从泛白的天际流露。

声音在这样的地方传得更快更清楚。

虽然急促但沉稳不乱,他可以想见是怎样的龙驹骏马,茶水冒着白气,说是茶水,不如说有点茶味的白水,风里刀从小浪荡江湖,知道能有水喝常常已是很不错的境遇,但他有时仍会不由自主地想念望江楼雀舌的清香,毕竟他也深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蹄声更清楚一些,不知有谁会在这样的地方赶夜路,自燕西开始向西走,路上的城池会越来越小,越来越稀疏,到了流沙附近,方圆百里都不会有人烟,除非急之又急,没有人会赶夜路,不辨方向容易迷路先不提,倘若半路遇事,连援助都找不到一个。

要么来人太傻不知深浅,要么自视甚高没把这些可能性放在眼里,他想了想,觉得无论如何都只有第二种可能性。风里刀叹口气,须臾间马蹄声已经十分清晰,伴着雄鸡报晓高亢啼鸣,沉雷一般的敲击席卷进了城门。没一点放慢,竟是朝着城中狂奔而来。

风里刀目力不错,两骑白马身量高大,马上人黑纱罩了头脸,可看得清略后面那人沉黑披风上妖异莲花,雪白纹绣,风里上下翻飞,宛若活物地活色生香。

有些人哪怕麻屣鹑衣,也能张扬地毫不自知,这真不是皮相的问题,他从没问过那人到底在九岁以后过得哪般生活,能修炼出这样阴冷性格和多变气质。

哪里是什么好事。


风里刀放下窗户,鸡鸣日升,这是第三日。杯里茶水早凉透,他一口咽下,不辨滋味。

“你说第三日已到,再等不到追兵就得等到黑沙暴,走不走了?”他出自己房门的时候碰上顾少棠,顾女侠盯着他似乎只要说出个“不”字就准备直接打晕扛走的架势。

“黑沙暴哪有那么快?”风里刀笑了下,“我说话可一向算话,过了午就走,我再下去看看还短了什么。”

他不是粗野人,眉目一向秀丽,只是平日里嬉笑时多正经时少,现在却敛容收声,认真讲起话来,声音温润清朗,让顾少棠一时没反应过来,风里刀让过她下了楼。


早市上人少,摊子也零星。

“督主。”谭鲁子恭敬走到雨化田身侧一步远低声说,其实边陲蛮荒地方,知道西厂的都不多,更不用说雨化田这个名字或是更隐晦的莲花图纹,谭鲁子就是站在街这边对着雨化田喊,也不见得能引起什么注意。但西厂中人,一是谨慎成习惯,二是无人敢对雨化田不敬。

“大档头那边传了墨玉鸽子,说在流波山发现有一支西夏人活动,虽未攻击官兵,但毕竟流匪扰民,大档头请示您是否要———”他的话音一顿,不再说下去。

“西夏人?”

“是,他们驻扎在流苏镇之后一天探查到的。”

“西夏是大漠民族,怎么会————你传信告诉进良,先不要轻举妄动,观察几日,若是四天内西夏人有离开流波山往西的迹象,那便悄悄跟踪,若是没有,便剿灭了吧。“雨化田想了想,”你牵马在城西候着,不用跟来。”

“是。”

谭鲁子退下,雨化田站在茶楼的阴影里,他怔怔地凝视街斜对面客栈里来往的每一个人,流沙的空气干燥且清爽,但那股阴郁的气息始终环绕在他身边。


风里刀其实是在各处闲逛。

他这身衣裳实在有些不合,到流沙的除了常住民,其他都是自大漠而来或是要往大漠去,窄袖绑腿先不说,至少也没有他这样着一身中原宽袍大袖仿佛是特意来装沙子的。然而他自己不觉得异样,素白布衫在集市摊子上逛来逛去,自得其乐。

离早市最热闹的地方有些距离的角落里摆了个铜器摊子,卖不少古铜镜,风里刀拾起一个慢慢看,已经锈蚀得很不成样子,只能看见大略的人形。

“铜镜辟邪,你知不知道?”他的手指慢慢拂过暗绿铜锈,话不知道是在问谁,

没人回应他,他还是自顾自地说,

“可怎么照出个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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