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白] 报君黄金台上意

七、幕后(上)


年关岁末阖家欢乐,唯独宫城一片紧张。

秦王命人另上了一壶酒,自斟自酌,不发一言。

麟德殿内群臣战战兢兢,满地碎玉无人敢捡拾清扫,不要说退席离去,连起身都成了奢侈。

他们可以面对一切的勾心斗角,却唯独无法承受最直接的叛逆。


紫宸殿。

韩信拥着他的君王,直到指尖能感受到足够的暖意,腕上伤口已凝结成大片淋漓血迹,看上去着实狰狞惨烈。

李白晕倒前将紫宸殿内侍尽数赶了出去,眼下情形也绝不能轻易令旁人窥探。他寻不到可用的布巾,只得暂且先除下李白外袍,随意擦了擦刀刃与血渍。龙血性烈,纵然寒冬腊月,也不能给皇帝盖上锦被。


皇帝安静地躺在床上,虽然外袍被脱下,内里仍有一件同色的劲装,腰身紧束,下摆绽开火红的莲花纹样,不似将相王侯,却像个江湖侠客。他再一想到李白率性而恣意的性子,与那把明亮如光的长剑,那便是活脱脱江湖里的少年,能一剑光寒,能一人独醉。


但却又必须要做一个皇帝。


韩信从未疑惑过李白是不是真的想要做一个君主,在他稀薄得有限的记忆里,那个人生来如此,并将永远如此。



门外有宫女请安。

韩信穿过内殿,打开殿门。

一个面相并不陌生的年长宫女正立在门外。


“给齐王殿下请安。”她略微福身,不卑不亢,“太皇太后打发奴婢问陛下安。”


事情传到了兴庆宫,这是韩信料到的事,他依旧站在门口,没有让宫女进去的意思,“陛下年少,宫宴不胜酒力,已经歇下了,其余安好,待麟德殿宴散,本王自会去向祖姑母请安。”


“不胜酒力?可须传太医?太皇太后关心陛下,想必————”那宫女依旧没有离开,余下的话却被硬生生打断在口中。“本王已说了陛下安好,你是太皇太后身边宫女,紫宸殿何时要你来做主?还是兴庆宫的人可以不用听本王的话?”

韩信唇角微勾,语调却瞬间冷硬,黯沉瞳孔里照不进月光,是挽宫身处深宫数十年也少见的威压,竟能令这历经后宫风雨的大宫女下意识后退一步。


“奴婢僭越。”她立时跪下。只看得见齐王银白靴面上黑珠线绣出的云纹。韩信却不再发声。


殿门被齐王再次关上,而那双靴子的主人径自往麟德殿而去。

没有人让她起来,挽宫必须一直跪在这里。

她当年随韩云霏入宫后,罚跪不再是稀奇的事。但自韩云霏进位慧贵妃,成为那个后宫里位分最高的女人,她便极少有过被迫如此的经历。如今刚刚及冠的齐王,从荒凉西北来到长安不满十日,能够以无言的威压逼她跪下。


挽宫不是不能,她只是突然觉得这大明宫内寒意刺骨。



“陛下年少,不过不胜酒力而已。”韩信重新回到麟德殿中,李景琅已经放下酒杯,漆黑双眼直视着他。他也面不改色,说着无人会信的托词。举杯再多饮两杯酒,对于他与众人而言皆是煎熬,韩信看子夜将至,也无心继续,一场宫宴潦草而散。



“齐王殿下。”他要离去时,有人在身后叫住了他。

温和的声音。


“秦王?”


李景琅虽然饮了不少酒,面上倒完全不显。他此刻缓缓站起身,迎上韩信的目光,

“本王只是想知道,陛下可还安好?”


“陛下一切安好。”来不及细思秦王这句话背后有什么深意,韩信仍旧拿回太皇太后的话遮掩过去。李景琅旋即离去,韩信直接回了紫宸殿。


挽宫依旧跪着。齐王仿佛根本没看到她,自顾自步入殿内。



李白已经醒了。

皇帝闭眼半靠在床边,正盘腿运功,他解开了头发,先前冻得苍白的面颊泛起潮红。

韩信甫一踏入内殿,便知道龙血残余的力量仍旧未能消退。李白睁开眼,一线紫光自碧蓝瞳孔中流过,不过烛火跳动,韩信竟毫无察觉。


“你醒了。”他走到李白身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君王猛地向后一闪,眼神里下意识写满戒备。韩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丝微妙的不快自指尖泛起。

“陛下。”他加重了语气。“今日宫宴,花椒酒被人动了手脚,你已知晓。”

直接的陈述语气。


李白却有些迷茫地看着他,韩信暗觉不妙,刚要按上李白脉息,皇帝的眼神又立刻清明。


“是,朕知道。”李白抽回自己手腕,起身下床。


“是谁。”


“朕不知道。”


“太皇太后,宁王,秦王,清流派,都有可能,甚至连你,也有可能。”


李白的确是能够说出这种话的人,韩信明白。

他无意再去细究,既然李白说他不知道,那么便是真的无从知晓,

或是李白不愿让他知道。


“那是什么毒?”


他想起浑身冰冷的君王,他所知的毒物中没有一种可以做到。


“方解。”李白说,


“杯酒入喉,万事皆休。为情困者情断,为命愁者命消。”他看了韩信一眼,

“其实不过就是个死字,若是人死了,自然情断爱绝,万事皆休。”

“身负武功之人中了方解尚可留下性命,只不过武功尽散,也和死了没多少差别。”



“朕知道你想问为何朕知晓地这么清楚,”

他没给韩信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朕已经中过一次方解。”


“方解本该无药可救,但兴许是当年朕饮得少,又兴许果真有什么上天保佑,竟然能得以活命。只留下体质阴寒的毛病。”



韩信突然明白那晚月色下冰凉的手腕。



“朕中毒,散去武功,还有生机,秦王全无功力,只有死路一条。”

皇帝自嘲地笑了笑,


“而秦王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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